—赏析著名画家杨国光作品
也许是看惯了各种低成本的“展览画”或“制作画”的缘故,我对惜墨如金的杨国光先生的作品向来是充满敬重的,他创作的许多沉甸甸的“含金量”很高的作品,犹如大树体内流淌着的难以看见却可意念的汁液,汩汩涌动着具有古典风仪与现代精神的生命韵味。
一直恪守宁静平和的国光先生,从来都是一位能够以作品的内力、内情、内韵给人惊喜,虽然早已声名远播,但他始终视自己为艺术天壤间一颗饱满待萌的种子,置一切诱惑、喧嚣于不顾,独自酝酿着有力度的生长。这种生长不是为了追求伟岸,而是为了获取一份弥足珍贵的葱茏。这位多年从事美术教育的著名画家,一向被人们奉为涵养深厚的学者,既有饱读诗书的儒雅,又有饱经风霜的睿智,也少不了饱含热泪的深情,他的笔底总是能够澄澈地表达出包揽无遗的生命底蕴和精神底色。他以永不萧条的美学自觉和创作视野,让自己的众多弟子触摸到艺术殿堂的穹顶,并且送了一程又一程地将他们送抵艺术的通途。而他仿佛遥远的飘逸的古哲或隐者,在甘当人梯的同时隐隐地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之梦里。
在我与杨国光先生多年的交往中,可能因为我过多关注了他的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创作,从而忽略了他的素描、速写方面的才智,然而就是这些意味非凡的“小画”,让我重新考量出国光先生的创作实力和艺术走向。在我看来,国光先生的素描、速写作品,绝不是一些作业式的“手绘本”或“速朽本”,而是一种恒定的艺术锻造力的体现。涌动在这些意态非凡、神采飞扬的“小画”中的笔情墨趣固然令人欣喜,但更重要的是国光先生似乎从中提炼出了国画创作的美学秘旨,彰显艺术人格和审美实践。尽管他把这一过程诠释为“苦旅”,但无疑他也从中汲取了自由灵动的美学精髓。
国光先生的素描、速写作品呈现出独立的艺术形态和美学风格,每每读之,我认为谙熟美术理论的人,也从他所提供的笔墨语言和视觉形象中读到了一种愈久弥新的审美意境:诗化的线条,音乐的节奏,心灵的格调,内在的抒情。种种这些特征都充分展现了他天然明快、清新明朗的造型能力、造型技巧,造型方式上,也充分展现了他对静动对比、虚实对比、前后对比、大小对比、线面对比、直横对比、方园对比、黑白对比的自如驾驭上。著名画家杨力舟先生十分推崇国光先生的素描、速写艺术,称之为“气势流便,舞笔传神”,并很有见地的指出:“为了刻划人物性格、特征,他在有力的线条造型时又运用了立体的明暗关系,分明准确的结构与光影使得层次丰富,质感和色彩感也有体现,皴擦的色调,虚实有致,神形兼备。在感人的瞬间准确把握中,传情溢性所展现给我们男女老少不同人物意韵情趣的美感,令人心动,这里使我们感受到的是杨国光先生的人情味和高深的纯真、质朴”。
在鱼龙混杂的画坛上,杨国光先生当是那种隐忍不张而内心求索的理智型画家,他不仅执著地要求自己的门生弟子们在素描、速写方面下最大力气打进去,而且自身更是刻意求精,始终如一地在自己的作品中注入美与自由的源泉,让每一幅作品都成为生命的符号、心灵的漫游乃至灵魂的孵化。布来希特说过:“热情可以加强我们的理性,理性可以净化我们的热情。”我丝毫不怀疑沉稳理智的国光先生之所以能够创作出热力四射激情多姿的画作,全在于他始终拥有一颗脱胎于书卷气的厚重、沉雄、豁达的心灵。所以,我能够从他的素描、速写作品以及令人无限沉缅的以画牛为代表的各类作品中,解读到其中所蕴含的“乌有之乡”与“实有之域”即出神入化的美学天堂的精神高地。
我常琢磨艾略特说过的那句对一切评论家都适用的话:“诚实和批语和敏感的鉴赏都不是指向诗人,而是指向诗。”我在读国光先生大量创作的不同于古今中外其他画家所画的牛时,就往往把思想的触角指向牛,指向那在历史的原野上冲破荆棘野火的奔牛。我不得不说,国光先生选择画牛,是理智与激情真诚交汇的结果。
牛作为人类众多民族共同崇拜的神灵,堂堂皇皇地进入到艺术家的创作视野里。西班牙的斗牛文化、美洲的牛仔文化、南亚和东亚的神牛文化,曾经澎湃着火热的激情,而今依然点燃着生命的光芒,带给人类永恒的仿佛发自血液的歌吼和灵魂的颤栗。我清楚地知道,国光先生满怀诗意地憧憬着热情袭人的奔牛的力量,这些年无论走到那里,草原牧场、农家田园、山野林地、河边塬畔……但凡能够见到那丝毫不空洞的牛的身影,他的眼里就会流露出无穷的风景。自幼在黄河岸边长大的国光先生,当然知道这条历史的长河不仅洗涤着人类的梦幻,也洗涤着牛这种生灵容颜。他的启蒙先生是大师黄胄,黄胄以画驴闻名于世,他没有步老师后尘,最终“执牛耳”,以画牛为乐。牛这种良善的动物,使国光先生有种非常亲切、非画不可的理由,即它身上具有“人的心灵所挖掘出来的各式各样的奔放的激情。”所以,无论是在牧人的地盘上看青草相围的牛,在春天的田地间看耕耘不停的牛,在牧童的笛声中乍闲情逸志的牛,还是观赏敦煌壁画、魏晋墓画像砖上的古朴淡拙的牛,观赏唐代韩 、戴嵩和当代李可染大师画的牛,都让国光先生体味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大美。
也许是濡染了太多太多牛的艺术和艺术和牛的深厚气韵,国光先生画牛的起点很高,在作品中化表化神,融入自己的慈爱、愉悦、欢乐、激情、希望、梦幻、真诚,把所画的牛视作是“肉体的、有自然力的、有生命的、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性存在物”,即与人类心灵相通的人化的生灵。国光先生得天独厚的艺术功力在于:他的笔墨很好,能够自如畅达地将解剖、透视、立体感等现代技法与传统笔墨结合在一起;他的创作理念和美感很别致,注重天人合一、物我合一、神人合一,通过画牛表现灵魂意识、拥抱和谐统一的大自然;同时,他具有显而易见的创新素养,他画的牛总是追求能够触动心弦,较好地贯通了写实、写意、具象、抽象之间的交叠反复和相互渗透所构成的审美路线。正是这些骨子里对传统与现代的艺术切合,才使他的作品兼备了中西文化的韵味,也使东方艺术的笔墨程式与西方艺术的精神要义完美的诗化在一起。
我读国光先生所画的牛,没有与别的画家作品似曾相识的感觉,相反他所洋溢的自由天真的情怀总是让我感到他分明是在创作一首奔腾的诗。他画的牛工写兼顾,以形出神,以神取形,将牛的实体和实体的形象进行了艺术的抽象,精炼地表现出牛的天性,并赋予它人性化的美质。他在造型取势上更是匠心独运,笔墨精当,挥洒自如,将中国书法的线条美、弹性美、韵律美精微地体现在画面中,造成一种动感强烈的音乐节奏,使作品充满了审美和联想空间和溢漾的诗魂乐韵。但凡读到过国光先生的创作的牛画的人,都有这样一个情不自禁的叹喟:“这是充满东方审美情致的艺术牛、心灵牛、人格牛、精神牛!它们是艺术圣地上永远活着的雕像!”
如果说画牛是国光先生最具精神穿透力的创作内容,那么他的花鸟与人物则给于人们另外一种爱的欢乐。他的花鸟尊崇自然、亲近自然、融入自然,将水墨的灵韵与心灵的诗情很好地调适成精美多姿的画面。他不是诗人,平素连话语都很节省,所有的咏叹全都投入到笔墨中。细细品味他拙而不滞、枯中含润的笔踪墨痕,我再一次确信:画家所回馈给社会的美,就是人与自然、艺术与自然的和谐的美。作为一个学者型画家,他在花鸟与人物的创作上,即没有走“复古派”的路子,也没有坠入“现代派”的轨迹,他特立独行的风格包容了一贯坚守的理智与激情,尽情地刻画纯洁而真挚的美,并用笔捕捉着来自真情实感的艺术符号。他在美术院校长期从教,花鸟与人物也是他的看家本领。但与一般的学院派画家有巨大不同,国光先生的创作从来不照搬照套地以标准化、规范化的面目形成千篇一律的模式。国光先生的作品一直在努力追求并创造着精神的自由表现和情感升华。在他的作品中,我似乎总能听见诗人佩斯的漂亮诗句:“大地乘自己生翼的种子飘移,宛如一位诗人乘自己的谈笑云游”。
在国光先生看来,花鸟画的创作价值就是“我与自然两不相忘”,而人物的创作价值就是“珍存每一个画中人的历史瞬间”。因而他的创作试图拓展心灵的自由度,打破纯技术层面的图解方式,从“看图说话”转变为“让图说话”。为了寻觅和开掘“画中画”他充分施展自己在素描、速写方面的超强实力,借助笔墨、线条、色彩、形魂的张力,创作出许多耳目一新的人物、花鸟佳作。这些作品的共同特点就是:抒情而不腻人,通俗而不庸俗,热烈而不喧嚣,淡静而不寂寞。他从来不画那些应付别人也应付自己的“急就章”,没有灵感的召唤是不待候笔墨的。
所以有的评论家称他的作品是“寸纸寸金”,宁可废画三千,也不唬人一纸。
自上世纪末至今,国光先生似乎得以国内外画界的同时发现,成为名闻遐尔的“新面孔的老画家”。他的作品在东西方不少国家抛头露面,获得广泛好评,人们起先不相信,后来又坚决相信出自中国大西北的这位年近七旬的老画家,一定是一位大雅涵脉的智者,他在“百美咸备,流派纷呈”的画坛上,坚持作远离尘嚣的苦学之人、苦旅之人,以自己独备一格的理智与激情寻求着与美的理想、美的精神、美的梦幻更深的契合。记得有人这样说:“国画创作就是虚与实、黑与白、水与墨、抽象与具象的一番番较量”。在这样的较量中,国光先生放弃了对垒与攻击,而选择了和谐与渗透,他以轻松自如的笔墨冲淡了胸中块垒,他以自由奔放的情怀为我们创作了爱与美的二重奏。我一直深信不疑的是,这个平生不重头衔,不计名利的老画家,既使己被公认为著名画家,著名艺术家的今天,也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艺术理想和审美体验,他就如同他笔下的奔牛或牧牛一样,紧紧地依偎着有麦草有泥土有河流有花香的风景,在驰骋或反刍中把生命的力与美凝聚成生命的交响曲!
(作者系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